观看
A点了一根香烟，夹在指间轻触木桌。透过玻璃是锈迹斑斑但爬满绿色藤蔓的黑色雕花铁栅栏，泛滥的深浅不定的水洼，被树荫剪得细碎的雨后晴朗的蓝色天空，还有捧着相机对着红砖路上跑过的美国珍珠灰猫弯着唇角的他。
他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在这个初秋多少会显得有点单薄，衬衫白得就像A面前没有沾上意大利面条酱汁的碟沿一般，不过就在刚才沾上了猫踩起的小小泥点。
唇角弯弯的，看见猫耸动着背脊又忍不住笑见了牙齿，就像一杯香醇的温暖怡人的茶。
A吸了一口烟，想，他这张素色的脸就是一张纸，在不同的时间点，就能染上不同的颜色。
他。
A是偶然得知他的名字的。就在他刷卡付账的时候，A恰巧在旁边等待，看到了他在账单下牵上了这个名字。
字写得工整，笔划清楚。
白皙的手指握着笔灵巧地蠕动着，粗大的骨节带着几分神经质的味道，手腕的银饰会跟着动作发出清脆好听的碰撞声音。
于是A便在想象着，被这双手抚摸过的东西该尝试过何种温润的感受。
A并不认识B，他只知道他叫做什么，他还知道他住在自己对楼。
而A也确实很是喜欢花上一天中的某部分时间去坐在阳台晒着太阳，观察B的生活。
这于A貌似并不算是偷窥，而是一种优雅的观看。
就像到戏院看一出优雅的四个小时的音乐剧，最多不过缺少了情节，与音乐。
吃沃尔多夫色拉不喜欢加色拉酱的B，他的房间有暗红色的窗幔，黑色边框的落地全身镜。
A常在夜晚倚在阳台的角落，把房间的灯熄灭，点一根香烟。
然后他便能看见对楼坐在床沿吃着从早市买来的树莓和樱桃的B。而B并没想过要在夜晚走出阳台看看黑夜中包裹着的如碎钻般闪耀的恒星，所以他也不曾知道有A靠在阳台观察自己的生活。
观看的过程总让人无比的惬意。
有时候夜风会把窗幔吹起，和香烟的烟雾绞在一起，遮住B肋骨上黑色的刺青。
A看见B夹着香烟的手枕到床上，他侧趴在白色的床上，又翻了个身，纤细的小腿随意地搭在床沿。
他猜度B大概是在播着什么歌，因为他总能听见温柔的夜风里不时夹着黑人女歌手的磁性嗓音，Sax的沙哑声响，或者迷幻而毒性极强的chillout。
A指腹抹过鬓角，B放下矿泉水，染着水果暗红汁液的手指扫过肋骨上的刺青，抚摸着肚脐旁边的皮肤。
他小腹的肌肉大概是紧致而充满张力，并且皮肤也是细致而白皙。A能望见他的小腹左侧刺着一朵黑色的花，大概是开得萎靡的玫瑰，抑或山茶花。他的指尖划过那片地方，A仿佛能听见指端抚弄花瓣时轻柔的响声。他想，这也许是处于一种对生命的憧憬与崇敬，毕竟那个地方，是女人卵巢所居之地。
A看着他游移在身体皮肤上的手指，变换着细微的位置，指尖扫过小腹上的每一寸皮肤，指尖中温，却能点火。
夹在之间的粉色香烟没有吸过一口，只孤独地升起盘旋的烟雾，烟灰飘落，弄脏地毯。
但他似乎丝毫不介意。A又吸了一口烟。
A并不是没有见过B坐在床沿自亵。
他曾多次观看过那个性感的过程。冬天的时候他呼出来的热气几乎让那块清亮的玻璃也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他对着落地镜，发泄之后仰躺在床上，手臂遮住眼睛。
A想他大概筋疲力尽了，但又见他很快站起来拿起自己的相机，对着落地镜拍起了自己身体诱人的姿态。
拍自己的人鱼线，拍自己的肚脐，拍自己的锁骨，拍自己的嘴唇。
还有把镜头对准身下一片泥泞的器官，带着微笑地按下快门。
A想他大概很孤独。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把陌生的男女带进自己的公寓，但他直觉，B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想想，在床上尽力做爱之后的他会从枕头底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杂牌的日本烟，拉开暗红色的窗幔，光裸着纤细的身体靠在玻璃旁抽着，看着阳台上蜿蜒攀爬的常青藤。
他的脖颈和肩窝上大概会留着些深红的痕迹，凌乱的淡金头发染着肥皂，精液，汗水，烟草和香水的味道，前调麝香，薄荷，树莓和樱桃，尾调只有浅淡的玫瑰余味。
然后，他的男人腰间围着白色的床单后从后面抱住他，嘴唇扫过他敏感的耳垂，喷洒暖潮的气息。
手指骨节分明，手背蜿蜒着蓝色脉管，绷紧的指甲又因为新添的情欲充盈血液，被染得饱满的粉红，往B的尾椎轻轻探去。
A想着这些，手上也只不过把香烟敲在黑色的栅栏上，抖落了摇摇欲坠的烟灰。
夜风吹得A的脸颊有点冷，他呼出一口气，烟雾飘在空中和夜色融在一起。
这些想象听起来多少有些色情，但他不介意把他写下来，成为一段文字记录他愉悦的观看。
但真不应该在夜晚想作品的问题。
A眯起眼睛抿紧唇线，烟雾从鼻腔泄出。
因为人啊，在夜晚就会变得想要更多。
A把这叫做，本能的饥渴。
所以他也能理所当然地把那个将B按在玻璃上一遍一遍亲吻的男人自然地想象成自己。
A觉得自己大概在观看这些琐事的时间中，完美地把B糅合进自己的生活了。
他把香烟抽完，摁熄在烟灰缸里。
屋内电脑的荧光一闪一闪。他想，等待他敲完剩下的字，他会去拜访一下这位迷人的邻居的。
带上一瓶Dom Perignon和一篮树莓，还有这本书。希望他能原谅自己，这一年来优雅的观看。